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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幸福,三天搞定

 

父親走了已經十年了,如果他還在世的話,明天將是爸、媽結婚七十一週年的紀念日。

一直到最近這兩年,才逐漸從和媽媽的閒話家常中,拼湊出父母相識的經過。

 

第一天    母親和父親的初次見面

 

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結束就已經在圓環開業石齒科的孜仁舅是父親在東京醫科齒科大學的同學。孜仁舅舅畢業後自東京回台服務,父親則前往新瀉大學繼續攻讀醫科的學業。父親醫科畢業後,1943年回台探視八德老家的父母。母親當時在三井企業當會計師,是一位思想前進的女子。外婆知道要她去相親是不太可能的事,因此就誑稱要她帶二姨的女兒去孜仁舅的哥哥理舅的診所看病。孝順的母親不疑有它,下班後就陪著她二姊帶著尚在襁褓中的甥女松美去理堂哥的診所看病。

 

 

父親自是有備而來,早就在同學家等候。舊時的私人診所,即使像理舅那麼具規模的診所,也是像現在的柑仔店一樣,前面是診所,後面是住家。母親既是至親,很自然的就從後門進入堂哥家。母親形容一進去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在剪腳趾甲!父親可能是沒有預料到母親會從後門進來吧!母親很好奇的看了那男人一眼;正好迎著我未來的父親的眼光。父親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刻板、保守、拘謹的人,但父親炯炯有神的雙眼,很顯然吸引了母親的目光,也給父親帶來了一位賢淑、端莊、聰慧、能幹的好幫手、好伴侶。母親的那一眼,是父親一生幸福的起點。

 

第二天    父親到母親家會見外祖父母

 

第二天是個天氣美好的一天仁舅約了他的堂妹(也就是我媽)和他的牙醫學系的同學(也就是我爸)一起去北投山區郊遊野餐。九十五歲的媽媽仍然將這七十多年前的往事記得非常清楚:她們準備了便當,一起爬山,累了就借用路邊農家的大廳吃便當;的確是個非常美好的一天。好到致仁舅建議他和我爸一起送我媽回家,我媽也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結果就演變成我爸去拜訪我媽的父母。才第二天耶!這種快速的進展,真令人咋舌。

 

婚前的母親和外祖父母一起住在淡水線雙連火車站附近,也就是現在的雙連捷運站附近。既然回到了家,仁舅也就陪着他同學(也就是我爸)去拜訪父親他未來的岳父母。母親奉命泡茶出來待客,二姨媽的大女兒純美很好奇這個奉茶的儀式,也跟著來湊熱鬧,不小心碰翻了一個茶杯,掉在地上碎了。這個小差池,在傳統的想法上可是個不好的預兆。但是對於我的外婆而言,做為一個一百多年前就慨然將自己的土地奉獻給馬偕博士來建蓋北台灣第一座敎堂的人(也就是陳炮)的孫女,更是一位牧師的妻子,這種傳統的迷信不會讓我阿嬤因而猶豫將自己的女兒交付給一位有前途的農村靑年。這位青年雖然是個打赤腳上小學的貧窮農村子弟,但是高中畢業時憑著優異的成績,獲得日本近衛文磨首相獎助金,因而得已遠渡東京取得牙醫和醫學的雙學位。

 

第三天    父親回八德鄉下家省視祖父母

 

母親台北第三高女畢業之後,曾任三井物產在台北的協和商行會計。她應徴面試的時候,主考官問她擅長什麼項目,她答說擅長音樂、體操和英文。又問她是否會用算盤,她答說會,但是不怎麼精。公司的社長認為打算盤是可以學得來的,誠實的操守卻是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的品德。既然誠實是做會計的第一要務,我媽就被錄取了。也因此我媽在她的職場生涯中,將算盤練就的一級棒。即使九十多歲了,我用自然人憑證下載的、經過電腦核算過的稅表,也還要經過媽媽的算盤核算過,告知我一聲電腦沒有算錯。

 

第三天父親回八德鄉下祖厝探望多年未見的祖父母。那是1943年的夏天,二次世界大戰的太平洋戰爭方酣。日本在前一年的中途島海戰潰敗之後,即已轉攻為守。美國的海、空軍也已經能夠直接威脅到日本和台灣之間海域的安全。和母親之間的情愫才剛剛萌芽,父親就獲知要返還日本的船期已確定。父親甚至沒有機會和母親告別就從基隆搭船離開了台灣返回日本行醫。接下來當然是綿密的情書,從東京到台北,一封接著一封。老婆聽到母親的這一段口述歷史,打趣說原來我寫情書的功力是家學淵源。不過至少有一點是比不上我老爸的,老爸的每一封情書都是小楷正筆書寫出來的;這一點老媽是這樣子再三強調。小楷耶! 很難想像我那木頭老爸,在日本北國的寒冬裡用嘴呵出的暖氣融化凍着的墨,一筆一筆刻出他對我老媽的愛慕。父親呵出的暖氣,隨著四月綻放的櫻花也融化了母親的心。鄉下的寒士要向都市的少女求婚,現在難,七十年前更難。何況父親又是遠在日本,中間隔著一片美軍的潛水艇和魚雷艇橫行的惡水。父親家裡的長輩組了一個六人提親團,由祖父和二叔公率團從鄉下進城來外祖父家提親。在雙方家長的祝福下,母親隻身搭船赴日,1944614日母親與父親於郭馬西牧師的證婚之下,在東京的YMCA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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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父親剛從日本回台灣時曾任台北市衛生院醫師,防疫科長。後來卸下公職,自己開業。根據母親自己的手稿,父親早晚出勤,發揮農家子弟刻苦耐勞的精神,看病約兩年就有能力買房子自設診所擔任邱新醫院院長。是母親的慧眼七十年前就看見了父親未來的發展? 亦或是母親的慧心讓不苟言笑、拙於應對的父親終能成為事業有成、為人敬仰的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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